連疏影涕泗橫流, 哭得在地上躺屍。

現場噤若寒蟬，誰都不敢吱聲。

雲柚還十分貼心地收了異能，等時間過去, 他的疼痛消退後, 又用那種溫和慈愛宛如他奶奶開口的語氣說：“知道錯了嗎？”

“……”

隔著霧蒙蒙的凈化光點, 她仿佛看到了連疏影寫滿了怨念的眼神。

看樣子還有力氣啊。

連疏影的扇子早就被扔到不知何處了，D班的同學們全員目瞪口呆插不上話, 他們眼睜睜看著連疏影艱難地爬起來，雙股戰戰。

也許是在公眾場合就這麽認輸太丟臉了，連疏影強撐著一口氣, 色厲內荏道：“你說我做錯了, 你有證據嗎？還是說你僅憑著自己的臆測, 就覺得你同學的事情是我幹的？”

嗯？

此話一出，觀眾席的人紛紛面露疑惑，竊竊私語，開始互相打聽八卦。

什麽同學？難道這兩個班在私底下還有摩擦嗎？

雲柚露出了死魚眼：“……”

孩子啊, 你這是在自爆卡車啊。

她現在對連疏影都有種關愛智障般的感觸了，沒有正面回應，只是漫不經心地扭過頭, 似是往觀眾席上方眺去一眼。

而雲柚這不正面回應的行為，被連疏影誤解成被他戳中, 心虛了。

連疏影頓時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臉，趁勝追擊道：“既然你沒有證據，憑什麽篤定是我幹的？我是不是可以根據你的話, 告你誹謗造謠？”

連疏影心裏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。

他想的很好, 他早就調查過了雲柚沒有背景勢力, 唯一可看的就是她凈化系異能者的身份, 即使在帝國出了名，她也沒有時間精力去經營自己的人脈網……

而連家作為帝星世家之一，底蘊深厚，人脈廣闊，就算是他做的又如何？雲柚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，要收集證據、聯絡警方、法庭公審這一流程就要很久，在他們扯皮的功夫，連疏影早就可以把自己抹得一幹二凈了。

連疏影很習慣做這種事，從小到大都是如此。

就算犯了錯也沒關系，家人會替他擺平一切，而他得到的懲罰，多半就是餓一頓或者打一頓，根本不痛不癢。

連疏影算準了她會在取證路上碰壁。

他恐怕想破頭也想不到，面前那個他以為是“孤女”的人，背景可比他要恐怖得多……

只見雲柚又嘆了口氣，像是對他這死不認賬的態度失望了，然後她一轉頭，目光直射觀眾席A層亭子，她的嗓音清脆如玉石，回響在每個人的耳畔。

“曲燁陛下，你也聽到他說的話了？”雲柚帶著微笑，對金發男人說道，“我覺得，身為帝國的皇室，是不是該有所表示？”

唰——

所有人的視線，或是驚恐或是震撼，全部集中在了那一個人的身上。

雲柚的語氣稱不上有多恭敬或者多客氣，與其說是對當今執掌大權的皇帝陛下說話，倒不如說是以平等的……甚至是細品下深思極恐的“上位者”姿態，對曲燁委婉地敲打。

可以說是非常無禮了。

曲燁身旁的秘書驚愕了一瞬，當即怒從心來，想要上前斥責這個不知輕重的女生，卻被曲燁輕飄飄的一個眼神釘住腳步。

“陛下……？”

秘書看到，他最敬重的、最畏懼的皇帝陛下，從自己的座位起身，隔著數十級臺階的巨大觀眾席，對雲柚遙遙地頷首，應下了她的話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當著全場星民的面，曲燁拘謹地、溫和地說道，“我會在一天之內給出答覆。”

隨即，曲燁就對身旁的兩個好友不知說些什麽，池靈均率先離場，謝寒關打開光腦聯絡警衛，曲燁則隨著秘書後一步離開，人們只來得及看見那道金色背影消失在飛行梭的邊沿，垂至腳踝的長發被風捧起，拂過幻夢般的金絲。

曲漣失笑，搖了搖頭：“大哥還是老樣子……”一遇上女神大人，除了“是”和“好”就說不出別的話了。

雖然說，大家都一樣吧。

曲漣松了捏著欄桿的手，她拍了拍裙擺，也準備離開了。

比賽出現了一些傷員，她能盡些綿薄之力也是好的。

然後，黎玨也起身了。

風家家主被他嚇得一個激靈：“黎總，你不會也和那姑娘有什麽關系吧——？”

“現在沒關系，以後可說不定了。”黎玨意有所指，笑了笑，“黎家從來不會錯過寶藏，尤其是這麽舉世罕見的……珍寶。”

亭子上的人一個接一個離開，而這都是在雲柚開口叫住了曲燁之後。

連疏影傻了，觀眾們也都傻了。

他們過往多少年構築的認知，仿佛在這一刻悉數顛覆傾塌。

連疏影面色慘白，喃喃道：“這不可能……”

不可能的，陛下是什麽人物？即使是他最敬畏的父親，在陛下面前也不敢直起身來。那樣的人，高不可攀的存在，怎麽會對一個除了凈化系異能毫無閃光點的孤女青睞有加、另眼相看？

擺在他眼前的現實卻是，陛下真的在聽她的話，還乖乖執行了。

那位一出手，他別說混淆視聽、摘除自己了，光是想著怎麽不拖累家族都能燒光他的腦細胞。

連疏影雖然紈絝，但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。

他知道，在真正權力巔峰的人面前，他……包括整個連家在內，都不夠看。

畢竟連家只是歷史久了些，政壇上沒有幾個手握大權的，商界上也只能勉強擠進帝國100強，對上黎玨那樣的巨鱷根本不夠一盤菜。

他知道這下是全完了。

只是他唯一想不通的是，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，她到底是如何讓陛下那種等級的人，都重視她的話？

唯有遲無和符玄星看透了一切，沒有良心的遲無選擇作壁上觀，而還保有良心的符玄星則是輕嘆一聲，走上前來，看著被醫務人員陸續擡走的擔架，對連疏影說道：

“你該不會到現在還以為，她真的只是像官方報道的那樣，是個意外發現的凈化系異能者，所謂的‘神的代行人’？”

不給證據，不多著墨，當初官方搪塞民間用的那一波“神的代行者”的話術，又服了多少眾呢？

反正連疏影是沒有放在心上的。什麽“女神代行者”，在他看來，不過是和聖女殿下一樣，因凈化系異能而連帶的濾鏡而已。

而現在，連疏影在他的提醒下細細咀嚼了一番這個名號的意蘊，臉色越來越白，“難道她真的是……真的能溝通女神嗎？”

符玄星：“……”

他露出了憐憫的表情。

連疏影不解：？

……

學院杯的優勝者是D班，眾望所歸。

但今年有點不一樣，比起學院杯花落誰家，廣大吃瓜群眾更關心的是——連疏影捅出來的簍子。

皇家宮廷衛隊掌握實權，效率極快，半天不到的時間就查了個底朝天，也給了民眾一個交代。

連疏影違反了帝國《防人身安全侵犯條例》，在比賽前對D班學生司長年采取不正當手段抽空她的異能，導致了司長年無法參賽。

按照帝國法律，蓄意傷害他人，視情節嚴重性判刑。

而鑒於司長年除了異能抽空（現已恢覆大半）、精力不支外，身體並無損傷，連疏影也是天瓊學院一年級在讀生，還處於《帝國未成年人保護法》的有效期，連疏影最終休學一年，期間送入少管所半年，在社會公益組織勞動半年，以示懲戒。

懲罰並不嚴重，但對於錦衣玉食的少爺來說，已經是天崩地裂的級別了。

連疏影還沒來得及鬧，只聽一陣敲門聲響，宮廷衛隊找上門來了，要求連家全家都進入皇宮，當面審判。

……

空中花園很美，可惜現在誰都沒那個心思去賞美景。

連家家主冷汗津津，來的途中已經用眼刀剜了兒子無數次，他不停地詢問衛兵長：“請問到底出了什麽事？這……我兒子確實該罰，但沒必要勞煩陛下親自審理吧？”

衛兵長只是意味深長地說道：“你去見了陛下就知道了。”

主殿內，曲漣靜候在一側，臺階上方是雲柚和曲燁，在另一側，則站著看好戲的池靈均，和想要得到真相的謝寒關。

見到曲燁，連家家主自然是忙不疊上前一個認罪，自我反省了九百字後，再小心翼翼地提出疑問，因為就他認為，自家兒子犯的這個錯，實在不足以如此興師動眾。

池靈均輕笑一聲：“光是你兒子暗算同學這件事確實不至於。”

連家家主還沒來得及松口氣，就見池靈均話鋒一轉，幽幽地補充道：

“但如果說，連疏影私藏了蟲族血裔呢？”

平地驚雷！

“什麽？！”

連家家主頭暈目眩，他失聲大叫道：“這不可能！我兒子哪來的渠道和膽量，私藏蟲族血裔？！”

連家的夫人也是面色蒼白，身體一晃，險些栽倒，還是被衛兵堪堪扶住。

她不可置信地去看自己的兒子，泫然欲泣：“這不可能，疏影他雖然調皮，但他絕對做不出這種事來，是不是、是不是查錯了，陛下，您再仔細想想……這絕對不可能啊！”

然而，被所有人目光註視著的連疏影，卻緊抿著沒有血色的唇瓣，緩緩低下了頭。

這番姿態，簡直是認了罪。

連家家主快瘋了：“疏影！你快解釋清楚，快說你沒有做這些！！你沒有！！”

“你怎麽敢的，你怎麽敢——”

這可是板上釘釘的死罪！

然而他的父親越是催促，連疏影越是一聲不吭，這副模樣無異於火上澆油，直接把連家家主的理智燒沒。

夫人胸悶氣短，看上去快要暈倒了。

“疏影！你還傻楞著幹什麽，快跟陛下解釋啊！！”

打斷了連家家主歇斯底裏的叫喊的，是從人群後方走出來的，毫不起眼的兜帽少年。

眾目睽睽之下，他把兜帽摘了，連同鬥篷一起脫下來，然後在連疏影短促的“不要！”中，他撕掉了手臂上的符文，幻術破滅。

詭異的犄角，妖冶的紋路，眼白浸染了血色，皮膚的部位長出了些許鱗片。

“是我。”沈素平靜地說，“是我私自躲藏在了他們家，他們並不知情。這一切和連家無關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對不起各位，極限了，本來以為能日萬的，但是真的日不動了……

這兩天，天天在鄉下城裏兩邊跑，一跑就是一天真的巨累，我休息一下明天再努力補上吧嗚嗚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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